薩克森小瑞士,瘋攀岩!

在學生時代剛認識室友的時候,就知道他是個在石頭上長大的小孩。某年暑假結束前,室友邀我一起到德國放假,從廉航機場開了一段路之後,我們停在某個山路的轉彎處,那塊空地被當作觀景平台,是我第一次見到薩克森小瑞士國家公園裡那些被田野和樹林擁簇的山頭。

Der Lilienstein

有機會回到薩克森國家公園的時候,我們幾乎都在重溫他童年的經歷,幾個家庭裡年紀相仿的孩子、志同道合的父母、幾張野餐墊、吃不完的零食蔬果,小孩在玩樂中很自然地把各種在森林裡石頭上會用到的常識和技巧內建在身體裡。

室友和姊姊在國家公園裡長大,童年裡的每個週末幾乎都在大大小小的石頭間度過,史蒂芬和麥莉的三個孩子變成他們在山野和石群中最好的玩伴,在姑姑婚禮上擔任伴娘角色的是麥莉的兩個兒子,因為即使是自己的親生弟弟都是五歲的時候才認識,但她從會走路開始就與瑪希和托馬斯在山林中分享自己的小鴨便盆。

即使在各自有了小孩與家庭之後,他們還是堅持每年一起度過至少一週的攀岩假期,從沙漠中的阿曼到地中海的克里特島,哪裡的石崖峭壁都不願意錯過。

後來姑姑遇見同樣嚮往山野和岩石的姑丈,在相識到結婚後很長的幾年時間裡,他們都沒選擇朝九晚五的工作,只為能最常擁有那些兩個人在石頭上挨在對方肩膀上看見的遼闊視野。

他們喜歡兩個人,安安靜靜在岩石上看著日出與日落。有了孩子之後,因為每塊石頭後面都可能是深谷,他們就和小時候玩伴們的家庭結伴,除了小孩更有玩伴之外,也有足夠的大人互相確保安全和輪流看著一旁玩沙的小孩,就這樣,他們延續了自己的童年生活。

室內攀岩場通常會有準備好的頂繩,甚至自動的安全機關,在戶外就必須有人先爬上岩石,沿路把隨身攜帶的繩索透過快扣在石頭上已經有的扣環上設置固定點,兩個同伴與最高的固定點間就會形成滑輪系統的三個點,如果中途滑落,在下面確保安全的同伴只須要拉住繩索,攀登者就會被吊掛在上面。

我從跟著室友一家人爬上第一塊石頭開始,就為過程中專注的心跳和必要的冷靜深深著迷。這項運動對我而言是將力量凝結後再精準拋出去的練習,每一次的挪移都是內斂和爆發的融合。

抬頭仰望著爸爸或媽媽,「我也要上去!」小孩總會這麼說,熟識的大人就在身後陪他們學著怎麼找到支點、怎麼移動手腳,室友和姊姊就是這樣長大的。

當所有人爬上岩石頂端並且掛好安全掛鉤之後,是一場小小的儀式。那裡會有一個用混凝土固定住的鐵盒,裡面是一本筆記和一支鉛筆。從第一個攀登的人開始大家依序寫下日期、路徑代號和自己的名字,有時候能在前面幾頁看到認識的人,當地人會有隨身攜帶筆記本的習慣,萬一岩石上的筆記本被寫滿了,能換上全新的並且把舊的帶下來送到檔案館存放。

學習繩降,對小朋友來說是比爬岩本身更具有挑戰性的過程。因為往上爬的時候注意力都放在離雙眼不遠的石頭上,不特別分心轉頭的話通常不會發現自己所在的位置離地面多遠,但要繩降之前必須站起來轉身,兩腳張開撐在岩壁上、把腰帶當成椅子懸空坐著,在把自己從安全掛鉤鬆開前,先把繩索穿進掛在腰帶的八字環上,之後就是靠著兩手讓繩索從八字環中一點一點滑過,把自己一點一點往下放。

一開始,小孩被掛在大人的兩腿間帶下岩石,大一點之後在大人的陪伴下自己完成這一系列動作,但繩索的下端還是由下面的大人握住,以防小他們突然分心鬆手,隨著經驗和專注力的增加,再逐漸獨立操作這個過程。室友現在這樣帶著兒子,就像當年的爸爸帶著他一樣。

每塊石頭上的風景,都只在爬上它的那一刻屬於爬上它的那個人,砂岩上看不見的腳印都是不斷被拓寫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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